一天上午，一位中年男性忧心地走进我的诊室，着急地对我说：

“大夫，我发现自己小腿水肿反反复复5个月了，最近半个月感冒后水肿加重了，而且越来越厉害，身体没劲有沉重感，爱出汗、怕风，咳嗽，腰部酸胀。”

我对他说：“您先别着急，您以前是否进行规律体检？有什么基础病吗？”

他说：“大夫，我没怎么进行体检，但自己平时在家测血压血糖还都正常，就是容易感冒。之前水肿查过尿里有蛋白，但后来水肿轻了，也没在意。”

我继续询问患者：“您最近尿量有减少吗”。

他说：“是的大夫，最近感觉比以前少了，排尿后发现泡沫特别多，就像洗衣粉水一样”。

随后，我给他开了相关检查以便综合诊断。 

在治疗之前，先来看看什么是肾病综合征？

肾病综合征是临床常见病、多发病，其临床表现可以概括为“三高一低”，即大量蛋白尿、低白蛋白血症、高脂血症、高度水肿。在其发病过程中容易出现感染、肾功能损伤、血栓栓塞等并发症，严重者可危及生命。

肾病综合征根据病因可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常见的继发性包括狼疮性肾炎、糖尿病肾病、紫癜性肾炎、乙肝肾、肿瘤相关性肾病、药物性肾病等，临床中需要通过专业的检查，除外继发才能诊断为原发，常需要结合肾穿刺明确病理诊断；原发性最常见微小病变、膜性肾病、系膜增生性肾炎、局灶节段硬化性肾炎、膜增殖性肾炎五种病理类型。肾病综合征临床、病因、病理诊断明确后，还需要明确有无并发症及肾功能有无损伤，这些对于指导治疗及判断预后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目前现代医学主要应用RASS抑制剂为基础治疗，根据病理及临床病情给予激素、免疫抑制剂、生物制剂等方案综合治疗。这些药物在临床应用中会出现不同程度的副作用，常见的副作用如RASS抑制剂会引起低血压，很多患者出现头晕等情况不能耐受；激素可能出现血糖升高、血脂代谢紊乱、高血压、股骨头坏死、痤疮、免疫力低下等；免疫抑制剂有可能出现生殖毒性、骨髓抑制、肝肾毒性等。部分患者在应用激素及多种免疫抑制剂后仍然无效而就诊于中医。

在一些情况下，患者可以采用中西医结合的方式进行治疗。但如果患者出现激素依赖撤减困难、激素抵抗病情不能缓解等情况下，中医治疗可以充分发挥特色优势；孕妇、儿童或老年人等特殊人群对激素和免疫抑制剂不耐受或担心激素副作用，以及备孕人群担心一些免疫抑制剂存在生殖毒性等情况下，中医治疗也具有一定优势。 

中医是如何认识肾病综合征的？

西苑医院肾病科开展肾脏病的诊治及研究50余年，在学习中医古代典籍及先贤诊治记载基础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形成了完备的诊疗方案，肾病综合征目前为科室的优势病种之一。肾病综合征根据其临床表现归属于“水肿”“水气病”的范畴，其病机关键在于水气交结，需从肺、脾、肾三脏进行辨证论治。在总体的治疗思路上，首重生克承制，培土制水。遣方用药常以甘温、甘平且归脾经之品，更注重顾护脾胃，诸如人参、党参、太子参、黄芪、白术、扁豆、炙甘草、山药之类，尤其人参、黄芪健脾益气。常用升阳益胃汤、香砂六君子汤、补中益气汤、参苓白术散等方加减。水肿甚者常常配伍利水渗湿之品，如茯苓、薏苡仁、泽泻、车前子、赤小豆、玉米须之类。此外可配伍紫苏叶、防风等清轻宣散之品祛风舒脾，疏利气机，以达到肾主水，其制在脾，脾土旺，肾水泛滥得以制衡复常，三焦通畅，气化有权，水湿自利，蛋白乃固，肿自消散的治疗效果。其次，强调化痰活血，和络固精。脾肾亏虚为发病之本，然脾肾亏虚的同时，水液代谢异常，气血运行紊乱，可产生痰浊、瘀血等病理产物。在用药上注重调气，以治痰化瘀。常选二陈汤加减，舒畅气机，燥湿化痰。活血和络当选辛温、辛平且入气分通血分之品，诸如当归、赤芍、川芎、丹参、防己、穿山龙、牛膝、泽兰、郁金、虎杖等。多用藤蔓类药物，如鸡血藤、桑枝、青风藤等疏通肾络；草木之品不能及者，常配伍运用血肉有情之品，如僵蚕、地龙、水蛭等走窜之性破血逐瘀通络。若蛋白尿甚者，酌情加入固精缩尿之品，诸如麸炒芡实、莲子、莲须、山茱萸、补骨脂、菟丝子、金樱子、桑螵蛸、乌贼骨之类。

三天后患者拿着检查结果回来复诊。

这是一位42岁的中年男性患者，因“水肿反复发作5个月，近期外感后出现水肿、尿少”就诊。此次检查回报：血白蛋白 28.4g/L、血肌酐64umol/L、总胆固醇6.7mmol/L；尿蛋白（4+）；24小时尿蛋白定量4.6g；乙肝、肿瘤标记物等检查未见明显异常。

经过仔细问诊和查体，患者舌淡红，苔略黄腻，脉浮滑。西医诊断为肾病综合征，中医诊断：水气病-风水（肺肾气虚，水湿内停证），方拟防己黄芪汤加减。《金匮要略》云：“风水脉浮身重，汗出恶风者，防己黄芪汤主之”。尤在泾在《金匮要略心典》中提出“风湿在表，法当从汗而解，乃汗不待发而自出。表尚未解而已虚，汗解之法，不可守矣，故不用麻黄出之皮毛之表，而用防己驱之肌肤之里……然非芪、术、甘草，焉能使卫阳复振，而驱湿下行哉”。加上患者平素易患感冒，肺气亏虚，卫外不固，故见汗出、咳嗽、舌淡、脉浮等症；肺主通调水道，主要靠肺气之温煦与推动，肺气不固则推动无力，水道失于疏理则至水湿内蕴，故觉身重如裹；水湿溢于四肢则见下肢浮肿。辨证其病机为肺气不固，水湿内蕴，治疗当益气祛风，健脾利水，使用防己黄芪汤加减。正如尤在泾所言，防己驱肌肤之里，芪、术、草振复卫阳，驱湿下行。再加茯苓健脾利水，故能使药到病除。

患者服7剂后双下肢浮肿明显减轻，自觉轻松感，全身乏力症状好转。继服14剂，复查24小时尿蛋白定量1.5g，双下肢浮肿全消，汗出、咳嗽等症状亦消失。门诊2个月后随访24小时尿蛋白定量降至0.5g。

结语：患者如果生活中出现水肿、尿中泡沫增多的情况，需要及时就诊进行检查。肾病综合征是临床常见病、多发病，部分肾病综合征可以实现临床治愈，但在感染、感冒、劳累等情况时也容易出现病情反复。因此，患者治愈后也应规律体检，频率以起初每三个月、后期每半年检查一次为宜。同时患者在治疗期间，需要家人的支持、理解，有助于患者饮食的控制，心理压力与精神负担的减轻。此外，建议患者改变以往不良生活习惯，通过均衡饮食，戒烟限酒，调畅情志，适度锻炼，避免劳累，良好的生活习惯也可以防止病情的加重及复发。

作者简介

梁莹，副主任医师，硕士研究生导师。第七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任职中国中药协会肾病专业委员会青年委员，北京慢性病管理与健康教育学会中医肾病专业委员会常委。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北京市区级课题等6项，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SCI 7篇，作为副主编编写科普著作2本。获中国中医科学院科学技术二等奖1项。

临床擅长治疗IgA肾病、慢性肾衰、肾病综合征、膜性肾病、糖尿病肾病、尿路感染及血液透析并发症等相关疾病。

出诊时间：周一、四上午